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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封家书,岑尧删删改改,最终还是寄出去了。

有些话,当面说总觉得难以启齿,反倒是写于纸上更容易表露。

越是思念悲恸,就越是胆怯于面对。

想他岑尧直来直去了这么多年,竟然有一天连家门都不敢回去!

连他自己都唾弃他自己。

岑尧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早日混出名头来,介时好有资格和那些人谈判,将他娘风风光光的接出来享福。

心里有了想法之后,岑尧做事越发有干劲儿,恨不得立马就翻身成为人上人。

可视线一转,落在堆满文书的桌案上,以及旁边用蒲扇盖住脸扑哧扑哧睡大觉的刘主簿身上,对方那鼾声极大,轰隆隆的仿佛有闷雷在屋子里响一样。

岑尧又不禁哀叹起来。

在这样偏僻无事的部门,和这样毫无上进心的人共事,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真正正的出头?

不行,他不能这样荒废度日!

现在这般无所事事,早晚会使人堕落,岑尧眼珠一转,觉得自己还是要想想办法让姒明华那厮看到他的才能,将他调到其它官职上去才行。

说干就干,岑尧当天就把西院堆积成山的案牍全部给处理了,一直熬到了深夜还没休息。

第二天更是再接再厉,又马不停蹄地跑去把书架上那些陈年旧书给搬出来晒太阳。扫扫灰尘除除湿气,整个院子里就看见他一人撅着屁股搬来搬去的身影。

跟个陀螺似的旋转个不停,就没有一刻停下来休息的时候。

他这般殷勤,倒是激起了那位高主簿的比较心。

高主簿也不甘被落下,当即也去把几年前的文书都给翻出来处理了,便是熬得眼睛通红,不停打哈欠也不去休息,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跟岑尧较量到底。

末了还当着岑尧的面,洋洋得意的抢走来西院办事的人。

这事让岑尧火大不已。

他当初不知道这位高主簿为何与他过不去,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挡了对方的发财之道。

这西院本就位置偏僻,少有人来,唯有的两个主簿办事也拖拖拉拉的,让急着来盖章的人头疼极了,这一来二去,便想出了出钱贿赂的法子。

要知道这处理文书也是有讲究的,快了慢了那影响可不是一点的问题。

有机灵的人便想塞银子通融,这刘主簿人老了,越发懒惰,不爱管这些事儿,银子的大头都被高主簿给拿了。

现在岑尧来了,这银子就要分一部分走,让高主簿如何不恨他。

反倒是岑尧惊喜不已,第一次收到碎银子的时候,激动得偷着乐,还胆战心惊了许久,生怕被人发现他从中获利。

他哪里知道,这简直是常事,根本无需担忧。水至清则无鱼,昭王府里的各个办事处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生财法子,其中以采买和厨房那堆子人贪得最多。

相比起来,他们这西院简直算是赚得少的了。

且说这厢岑尧和高主簿斗来斗去,简直苦了夹在其中的刘主簿。

他老头子一个,本来就是花了点钱买个闲官享享福,每天日上三竿了才起,抱着他心爱的紫砂壶慢悠悠的过来处理文书,饭后睡个懒觉,看看书,出去散散步,完美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。

可现在这岑尧跟高主簿都卷起来了,到衬得凡事都慢吞吞的他格外明显。

刘主簿对此忧伤极了,连茶也喝不进去了,急得嘴皮子上都长出了几个泡。当天晚上硬是挺着一把老骨头把积压在桌底的文书拖出来给处理了,结果就是吹了风,第二天还生了病。

这事儿让他顿时消停了,刘主簿自觉他已经卷不动了,干脆摆烂吧。

他就每日在躺椅上眯觉,砸吧砸吧嘴喝口手边的茶,看着岑尧捧着纸张读读写写,偶然兴致来了还会指点一下。

刘主簿倒是高兴了,隐隐约约又体会到了年轻时候苦读书的感觉。

岑尧却不满极了。

他心道,“这糟老头子,什么水平,竟然还敢来指点我?”

更可气的是,对方竟然说他写的文章烂如狗屎,狗屁不通!

岑尧听了当即火气从胸口中一直冒腾到了脸上,一张俏脸气得涨红,要不是顾忌着对方年龄大,推攘之间伤到了还要怪罪到他头上,他恨不得一把把文章糊到刘主簿的脸上。

气死他了气死他了!

岑尧简直火冒三丈,连虞瑾那个未来会考上状元郎的人都夸过他写得不错,这老东西竟然说他写得花团锦簇,文不点题?

那刘主簿自己都还是一个考了多年都还没考上的老秀才呢,怎么好意思说他?

岑尧对此鄙夷不已。

他年轻气盛,什么神态都流露在脸上,那刘主簿明眼看见了这小子对自己的不欢迎,也假装看不见,每日依旧跑来岑尧的跟前晃,摸摸胡子,然后装模作样的评论着他的文章。

他就喜欢看这小子气不过又没法打他的样子,嘿嘿,好玩儿。

岑尧确实对此毫无办法,他急红了眼,对着刘主簿都得背影暗自骂道,“老不羞一个!一点都没有为老者的自觉,就是仗着我不敢打人,连我写的文章华而不实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得出来!”

我可比你强多了!岑尧心道,等他拿个状元回来,到时候震惊不死这个老头子。

那刘主簿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,“你又骂我是不是?你说说你一个年轻人,一点都没有尊老爱幼的觉悟,对着我这么一个老人家你也骂得出口?”

他又哎哟哎哟的叫唤道,“不行不行,我被你骂得喘不过气来了,胸口闷,头也痛,急需要喝口茶缓解缓解,快把我桌子上的紫砂壶给我拿过来!”

这老东西,瞧不上他的文章,还敢使唤他做事?

岑尧充耳不闻,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,假装听不到刘主簿的声音,只自顾自的把今日写得东西收拾到一处,又去整理桌上的案牍。

可那刘主簿实在不会看人眼色,眼见着岑尧的脸都黑透了,他还在那里哎哟的叫唤着,似乎喝不到岑尧亲自给他端过去的茶水,就要厥过去似的。

岑尧忍无可忍,心里安慰自己道“不能动手不能动手,这老头子心里弯弯绕绕多得很,指不定就是等他气急了打人好诈他银子呢!”

于是他分外憋屈的把茶壶给人端过去了。

结果又被那老头子指挥着摇扇子,搬椅子,东边跑一趟西边跑一趟,差点气得岑尧撒手不干了。

幸好关键时刻有人来报,说是汤公公在外面等着,让岑尧赶紧过去。

他愣神了好一会儿,才反应过来这位汤公公就是那个给他带过路的小公公。

正巧他急着摆脱那倚老卖老的刘主簿,连忙溜没影儿了。

外间,汤秉成正抬头打量着屋内的陈设,侧颜白皙清秀,看着一副极好拿捏的样子。

岑尧丝毫想象不出,院内当值的那些仆人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人畏惧如虎,只是提起名字就怕得直打哆嗦。

“公公前来所为何事?”岑尧觉得那些传言不可谓不信,至少有几分真实,他在这人的面前还是应该收敛一下,尊敬一点,免得被人逮着错穿小鞋。

只是看着那张白净的脸,想象着对方拿刀折磨人的画面,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。

岑尧对他实在害怕不起来,心里依旧傲气十足,只拜见人的时候到底还是虚虚的拱了拱手,让对方在面子上挑不出差错来。

汤秉成的目光落在他拱起的手上,面上含笑道,“听说岑主簿近日将西院的藏书都搬出去晒了晒,遵殿下的令,奴才过来瞧瞧。”

说起这事,岑尧可就来劲儿了。

他做了这么大的事情,累得腰酸背疼,总算是引起了上头人的注意。

于是他拼命的描绘这几日自己的辛苦,又着重表达了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完成的,跟另外两个主簿可不沾丝毫的关系。

同时暗戳戳的提示着,是不是应该给他点奖励,或者是涨涨俸禄啊?当然了,如果殿下觉得把他放在这里太大材小用了,想要把他调到别的职位上去,他也不是不可以。

汤秉成依旧是一副温和又圆滑的模样,嘴里说着岑主簿辛苦了,殿下一定会看到您做的事情的,却又对其它的不肯给个准话。

让岑尧恼怒得很,只觉得这厮看着软和,实则跟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。

恰好汤秉成不动声色的打听他这些日子的事情,岑尧便仿佛遇到了宣泄口似的,将这几日的愁苦事情全部拖出。

他抱怨了许久,无非就是那刘主簿倚老卖老,还大言不惭的评论他的文章。

却见汤秉成拿着茶杯的手一顿,茶盖在杯面上轻轻拂过,转头笑着对岑尧说,“岑主簿可知,那刘主簿是何人?”

是何人?还能是什么人,不就是一个久考不中的老秀才吗?

岑尧暗暗思索着,难不成对方还大有来头?听说当初对方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,莫非对方的那位“关系”是府上什么重要的人么。

却见汤秉成摇头笑了笑,好似知道了他所想的一样,“岑主簿想多了,这刘主簿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秀才,只是他身上另有一神奇之处。”

“你可知当初他为何屡考不中?”

这还能是为什么?岑尧试探性的说道,“.........因为他学识不行。”

汤秉成继续摇头,“刘主簿是当时的青州案首。”

岑尧被唬了一下,有些大吃一惊,这都考上案首了说明是有才学的,想起刘主簿平日里那十分不正经的模样,真是看不出来啊!

他不由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。

“那又为何——”岑尧百思不得其解。

却听汤秉成慢悠悠的道,“这刘主簿学识也有,可惜运气不太好。”

还没等岑尧思索出个怎么不好,就听面前人说道。

“第一次去考的时候半路摔断了腿,让人给抬了回来,第二次的时候又得了伤寒,题还没答完就被送出了考场,第三次的时候就停在街边看了个热闹,被人砸破了头........”

“就这么一直去考,一直发生事故。最后一次的时候又发生意外了,可惜不是刘主簿,是刘主簿的老母亲去世了。”

“他们家人一直觉得他是跟考试犯了冲,怕这次又是谁出了意外,哭爹喊娘的不准他再去考,给他捐了个闲官送进了昭王府。”

岑尧:“.......”

人能背到这种地步,也是种奇迹。

“所以说啊,若是刘主簿有意指点,您也莫恼,且仔细听着。”汤秉成别有所指的道,声音里藏着笑意,“说不定您的文章当真能有进步。”

进步什么啊进步,他的文章本来就写得不错!岑尧不忿道,难不成这汤小公公还真相信了那老头子对他的评价?

竟然骂他的文章写得像狗屎?如此粗俗的词语,岑尧到现在还气不下。

他比那刘主簿更想厥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