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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座众人皆是没有料到,平时柔柔弱弱的江慵,竟然一开口就动军法。

唯独郑漪神色如常,看向女儿的眼中满含赞叹。

以往忧心江慵过于怯懦,如今看来,她的心肝儿倒是杀伐果断,雷厉风行,颇有她从军时的风范。

江惜一听要动军法,顿时吓得花容失色,噙着泪向周玉容求救。

本来只是想叫江慵吃些苦头而已,怎么反倒是她自己遭了殃?

周玉容自知难以劝服江慵,于是扭头看向郑漪,“大嫂,这,这不过是姊妹间的小打小闹,何必用上军法啊!”

“老太太都发话了,二娣妇还要袒护这孽障吗?”

她一招手,贴身侍女夏拂搬着条长凳,领着两个年轻武婢入了松延堂,分立在江惜两侧。

“大姑娘是自己上去,还是奴婢请您上去?”

夏拂眯着眼,不怒自威。

江惜哭丧着脸走上前去,小脸惨白,认命地闭上眼睛趴伏在长凳上。

其实她心中倒是也没有那样怕,毕竟当着父亲与娘亲的面,他们大房定然不敢下狠手。

只可惜心中的这点侥幸,在第一棍落下时便消失的荡然无存。

“啪——”

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静默的厅堂中绽开,随之而来的还有江惜的惊叫。

“你们这些下贱坯子,怎能下这样的狠手!”

两个武婢对视一眼,举着军棍的手轻轻调整了下角度,落在江惜身上时只是轻微的闷响。

“娘亲,娘亲,惜儿好疼!”

她痛的全身发颤,周玉容起身去挡,却被夏拂一把拦下。

江慵垂着眼,知道武婢们这是用了巧劲,打人不见血,却最是伤筋骨,生疼得紧。

直到打满十军棍,武婢们才收了手,随着郑漪与江慵回了涟方居。

又过了几日,是个难得的好天气。

江慵斜靠马车的软垫之上,阖眸养神。

算算日子,他的爹爹与阿兄应当马上就要凯旋了。

父子二人经此一役平定了西南流寇,剿灭了几处贼窝,军功赫赫。

不到半日,宫里的赏赐就把侯府的前院堆得满满当当。

江凛自此便飞黄腾达,成为京中新贵,手握重兵。

只是江家大房气运不济,不过半年的功夫江疏便在赈灾途中遭遇雪崩,惨遭截肢。

而江凛在官场中也被处处针对,寸步难行。

即便如此,他仍是力排众议,举全家之力将最不被看好的元承奕送上了皇位。

想至此,江慵胸口又憋闷起来。

自己上一世怎么就瞎了眼,看上那么个黑心肝的?

“姑娘,到了。”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。

收起繁复冗杂的思绪,江慵领着枝梨与枝桃一同下了车。

今日的目的地是京都中最大的酒肆,魁胜楼。

每逢寒冬腊月,魁胜楼自酿的“仙人留步”便会上架。

这佳酿数量极少,又是名声在外,便被炒到千金都难求,有市无价。

京都中都传魁胜楼的掌柜是哪位王爷的亲故,谱子大得很,官位低的小吏人家都瞧不上眼,来了楼中都要与寻常的平头百姓一般。

可得知江慵要来买酒,这位掌柜便早早候在了门口,见她下了马车,笑意盈盈地迎了过去。

“江三姑娘来啦,快请进,您要的仙人留步已然备好了。”

他一侧身,露出身后码的整整齐齐的十只酒坛。

“周掌柜,”江慵颔首,“有劳您费心给我留了这么多。”

周掌柜面相和善,一笑还有两只梨涡,“三姑娘您哪儿的话,若非您那年城外一见救了在下,在下哪还有命能在城中卖酒?”

“甭说这仙人留步了,就是在下这魁胜楼,只消三姑娘您开口,都是能送得的。”

“那年的事也只是举手之劳,周掌柜莫要日日牵挂着。”

枝桃立马将一只鼓鼓囊囊锦纹袋塞进周掌柜手中,“掌柜的,这是我家姑娘买酒的钱,多出来的银两是姑娘酬谢您的。”

周掌柜受宠若惊,连忙将锦纹袋推了回去,却不想江慵开口道:“酒钱您且收好,若您执意不收,我这白吃白喝的名号传了出去,日后便也无颜再来您这儿了。”

她的话滴水不漏,周掌柜也不再推辞,连忙点头哈腰地将江慵迎进楼中雅间。

只见精致的八宝桌上早已摆满各色点心与菜肴,香气扑鼻,勾得人食指大动。

“这都是今日楼里出的新品,还有些稀罕吃食,您尝尝看,若是能瞧得上眼,在下就再给您送到侯府上去。”

前世的江慵贵为皇后,吃穿用度皆为上乘,新鲜花样的点心自然也见过不少。

她捻起筷子,夹了块桃花牛乳酥送入口中,醇香的味道在唇舌间绽开。

“味道不错,只是用多容易腻,周掌柜可以加些山楂蜜饯或是杏脯进去。”

“这道醋溜澄江鲤肉质松了些,可以换成春塘鲤,更紧致可口些。”

“还有这道火腿煨笋……”

江慵一口气尝遍了桌上所有的菜肴,给出的评价也是十分细致,惊喜的周掌柜连连抚掌称赞。

“三姑娘真真是妙人,在下都记住了,这就叫后厨去改进。”

话如此说着,腿便立刻动了起来。

他不爱金银珠宝,偏生就爱这些吃食,如今得了这些意见,当宝贝似的放在心里,一刻也不得闲,眨眼之间就跑出了雅间。

“这周掌柜也是奇人,”枝桃咋舌,“赚钱不积极,脑壳有问题。”

“来人啊——有人抢劫了——”

雕花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呵,交杂着尖叫,街上登时乱作一团。

江慵将木窗推开一角,就见外头人影幢幢,里里外外地堆满了看热闹的人。

而在重重人海的中心,是一个穿着破烂布裳的瘦弱乞儿。

那乞儿三下五除二将手里抢来的饼子吞入腹中,顾不得擦拭嘴边的渣滓,又要去吞吃另一只肉馒头。

“你这小子,活腻了不是!”

人群中的大汉怒吼一声,拎鸡仔般扯着他的衣襟将他举在半空之中,肉馒头也落在地上,滚了两圈。

“被逮了个正着还敢继续吃?!”

乞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,拼命挣扎下来,不管那肉馒头上早已满是尘土,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。

下一刻,另一个方脸汉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,那肉馒头再次滚落,变得面目全非。

几人好似玩蹴鞠般,将肉包子踢得到处乱滚,方脸汉子嗤笑,“你若是能捡到,就给你吃了。”

说罢,狠狠一踢,可怜的肉馒头滚落在小乞儿脚边,化作一团肉泥。

他却丝毫不在意上头沾染的烂泥,将那一团脏兮兮的物什塞入口中,囫囵嚼了两下便咽了进去。

“小乞丐,你要是跪在地上学两声狗叫给爷爷听个乐,爷爷还能再赏你个馒头。”

方脸汉子笑的猖狂。

一道满含威严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:“你若是跪下叩两个响头,我也能赏你个全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