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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中间的小插曲,这一天下来,还算得上是轻松愉悦。

临近暮时,沈北岐将他们兄妹送到了姜府门外。

此去一别,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。

姜璃的脚步仿佛生了根,迟迟难以挪动,磨蹭着不愿回身进门。

沈北岐见状无奈一笑。

只是那笑容也不如往日般柔和明媚,反而多了几分苦涩。

姜承自是识趣,也不再多做停留。

率先回府里去,好给他们留一些话别的时间。

霞光斜斜打在她身上,像为她加了一圈柔和的金色茸边。

他抬起手,想要像从前一样轻轻揉弄她的发髻。

手刚要落下,却又想到她今天的发髻梳理得十分漂亮,还是不要弄乱了。

“回去吧。”他说道。

姜璃点点头,脚步依然没有挪动,“不如,我看着你走吧。”

“明天不要来送我了,人太多,不安全。”

她还是点头,鼻尖一阵发酸。

其实他并不知道,每年他出征之时,她都会去送行。

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,身旁是迎风飘扬的红色旗帜。

她远远看着他身着银色铠甲,喝下陛下亲赐的壮行酒,然后翻身上马,带领着队伍渐行渐远。

站在高处,风沙猛烈。

时常吹得她双眼模糊。

眼泪快要落下时,她用力揉一揉眼睛,屏退泪意,生怕错过哪怕一眼。

漫长的队伍掀起滚滚烟尘,如同浓雾一般遮蔽了人们的视线。

直到尘埃落定,人群散尽。

再也看不到那如长龙般渐行渐远的队伍,她才缓缓收回目光。

在心底默念,兄长,一定要平安归来。

街边有小贩在叫卖馄饨,芝麻油的香气随风袭来。

她问道:“你肚子饿不饿?”

她心中暗想,如果他饿了,就可以一起吃碗馄饨,这样就能多拖延一些时间。

她的小心思被他轻易识破。

然而还有太多事情等待他去处理,实在无法陪她再吃一碗馄饨。

他抬手,将她颊边被吹乱的浅发别至耳后,“把岳阳留给你吧,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。”

姜璃摇摇头,“不要,岳阳是你惯用的人,还是留在你身边吧。”

在战场上,有一个精明强干、忠心耿耿的侍卫是何等重要。

她身在江都城中,怎么都比他安全得多。

“还有,那两名暗中保护我的金卫,也不必再藏着了吧?”

既然要保护她,就光明正大的保护。

这样,远在北境的他也能更安心一些。

沈北岐垂眸思忖片刻,应道,“好。”

“...若我想给你寄信,你可否收得到?”

他微微颔首,“交于他们即可,定会送达我手。”

她眸光太过明亮,又包含着太多不舍,令他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。

仿佛她的心已为他所属。

是否,经过这段的相处,她已经从心底里习惯了他,接受了他?

他又交代了许多,要她少出门,出门一定要带上金卫,或者罗芷。

她一一应下,也并非是在敷衍他。

他在战场之上,需要绝对的心安,才能施展身手。

她不会再让自己身陷险境,只为能让他安心作战。

沈北岐离去后,姜璃步履沉重回到屋内,只剩满心失落。

她无精打采地摘下髻间的步摇,凝视着镜中的自己,一言不发。

杏萍端来饭食,她也毫无胃口,甚至未动一筷便让杏萍撤下了。

后宫中。

宣旨的太监方才从惜云殿离去。

韩云宁端坐于铜镜前,抬手扶正鬓间的发簪。

“娘娘,皇上稍后便至,您是否需要准备一下?”

侍奉她的奴婢秋月问道。

镜中女子微微一笑,那笑容中尽是轻蔑,“有何可准备的?”

天色暗透时,弘阳帝到了惜云殿。

御膳房呈上佳肴,韩云宁侍奉着弘阳帝用膳,思索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,

“陛下,妾身听闻太子妃林氏已逝?”

提及林家之事,弘阳帝只觉心中烦闷。

“嗯。”他随口应了一声。

“说起来,妾身近日在宫中听到一些风言风语,实在无趣得很。”

“哦?何言何语?”

韩云宁微微一笑,面露难色,“都是些拜高踩低之人说的浑话,倒也没什么打紧的。”

她盛了一碗汤,双手奉至弘阳帝面前,转言道,

“不过,太子身为东宫储君,自身毫无差错,却平白受到梁家和林家牵连,遭人诋毁,也是无辜的很,妾身昨日偶然撞见,见他如今愈发消沉了。”

“这臣子之过,岂能归咎到主子身上?皇上难道不觉得,太子这祸来得甚是无辜?”

弘阳帝放下汤碗,以锦帕轻拭嘴角。

他又怎会看不出来,是有人蓄意算计太子。

先是梁元忠,后是林则文。

加之东派一党的覆灭,如今朝堂之上的平衡已然被打破。

文武百官近乎一边倒地追捧二皇子,其声势已然远远超过了太子。

闹来闹去,都是嫌他死的不够快,着急坐他这把龙椅!

韩云宁见弘阳帝眉头紧皱,便知自己所言正合他心意,遂趁热打铁道,

“其他皆是小事,只是这太子妃的位置如今空了,陛下务必精心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才好,起码不能逊色于曾经的林氏。”

能与曾经林氏并肩的,也就只有西派姜闽之的女儿。

其言下之意,只差直接道出姜璃的名字了。

弘阳帝又何尝不知,如今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,便是将姜璃许给太子。

只要有姜闽之的扶助,太子必能迅速重振旗鼓,与二皇子一较高下。

然而,沈北岐即将出征,他此时万万不能扰乱其军心。

“后宫不得干政,你今日可是有些放肆了。”

弘阳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快,韩云宁却故作懵懂,

“陛下,妾身只是想替您排忧解难罢了。”

“罢了,备水,歇息吧。”

弘阳帝毕竟年事已高,体力自是无法与太子相比。

两人歇下片刻,便唤奴婢送水来。

又收拾整理了一番,这才安然躺下。

东方刚露出鱼肚白,姜璃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起来,迅速整理好衣衫。

今日辰时三刻,便是沈北岐出征北境的时刻。

姜家离南城门不远,此时已能听到传来的阵阵鼓声,如雷贯耳。

杏萍深知姑娘今日会早起,早已守候在门外。

听到屋中的动静,她端着水盆进屋,服侍姜璃洗漱完毕,又为她换上衣衫。

姜璃带着罗芷,两人踩着清晨的露珠,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。

今天的风异常猛烈。

登上城楼时,她的衣裙被风吹得向后扬起。

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双腿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。

城楼之上,战鼓声震耳欲聋,如万马奔腾。

在人山人海之中,她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高台之上的那个年轻男子。

沈北岐今日身着银甲灰衣,腰间悬挂着一柄剑鞘,英姿飒爽,与往日的青衫形象截然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