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素素！”
萧羿猛地睁开眼睛。
如走马观灯的场景，以及最后的一片血红，逐渐消散。
周围青烟袅袅，瑶琴香案，他还在周云观主人的厢房里。
因为晕倒趴在地上，一缕发丝也垂到了胸前。
是灰白的颜色。
萧羿目光颤了颤，但这时候也没功夫管自己的头发和身体，手撑在地上爬起来，看着依旧端坐在屏风前的人道：“我的四十年阳寿已经给了你，请履行你的诺言。”
谢琉璃起身：“走吧。”
走？
走去哪里？
去看素素吗？
萧羿看着谢琉璃绕过桌案走过来，身子也跟着她转向门口，正要问，却见周围景物陡然一转。
清幽静雅的厢房变成了大堂。
大堂里停放着一口乌木棺材。
门口站着两个丫头。
这里很静，但外面很喧嚣，下人们走来走去，嘴里议论着什么，看起来乱糟糟的。
谢琉璃几人突然出现，让站在门口的两个丫头吓了一跳。
“你们是谁！”
两人上前一步，挡在门口。
谢琉璃没有说话，萧羿怔怔地看着停放在大堂里的乌木棺材：“那里面躺的是素素吗？”
“二，二爷？”
萧羿开口说话，两个丫头才注意到他。
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，他已经苍老得不像话。
原本乌青的头发变得灰白，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，如果不是他还穿着出去时穿的衣袍，两个丫头都认不出他。
“二爷，你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！”
两个丫头震惊得双目圆瞪。
萧羿还只是怔怔地看着大堂中的乌木棺材，执拗重复的问：“素素在里面吗？”
两个丫头对视一眼，一个匆匆离开，留下的那个点头道：“是，是，少夫人在里面。”
萧羿脚步踉跄地走进去，走到乌木棺材旁边，伸手去推。
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，他推不开。
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，让他颓然地伏在了棺木上。
“素素，你别怕，我已经跟道观主人做了交易，你会活过来的。”
他说着抬起脸，希冀地望向依旧站在堂外的谢琉璃：“我的素素就在里面，你快让她起来，我有很多话要同她说。”
谢琉璃道：“她摔得太碎了，我要先替她缝合，棺材狭小施展不开，最好寻一间僻静无人的房间给我。”
萧羿连忙点头，看向因为谢琉璃的话再次懵掉的丫头，刚要吩咐她快去准备。
外面便呼啦啦来了一群的人。
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。
她本是神色匆匆，但在她看到萧羿的模样后，整个人就愣在那里。
“羿儿？”
她试探地喊。
萧羿却并不理会她，也不看她，只是看向跟着她身边的管家：“你找几个人将少夫人抬到我的卧房，快，要快！”
管家看见他的模样也震惊不已，此时听他吩咐，便下意识地要去办。
贵妇人却忽然尖叫起来：“不许去！谁都不许动！”
她冲到萧羿身边，死死抓住他的肩头：“羿儿，你告诉娘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，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！”
萧羿看着她，略显浑浊的眼珠里带着隐隐的恨意：“是你啊，娘，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。”
侯夫人叫道：“你是我儿，我疼你爱你都来不及，我怎么会害你！羿儿，你不要胡说，你告诉我，是谁！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！”
她问着，狠毒的眼神刻向乌木棺材：“是她！是周灵素这个小贱人是不是！该死的贱人！自己悄悄死了便好，竟然爬到佛塔上，污了佛塔不说，还故意当着我儿的面跳下去！是想让我儿一辈子都忘不了你，一辈子都活得不痛快，死后还要缠着他，将他害成现在这幅模样是吗！
你休想！你做梦！
护国寺的高僧众多，你敢害我儿，我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她怒骂着，还要伸手去捶打棺木。
状似疯癫，哪里还有半分贵妇人的模样。
只是，还没等她捶上棺木，她整个人就被萧羿推倒在地上。
众人都吓了一跳。
近前的丫头赶忙过去扶她。
萧羿看着侯夫人，眼中隐隐的恨意变得浓重：“娘，适可而止吧，不要让我再恨你了。”
侯夫人瘫坐在地上，怔怔地望着他：“你说什么？你恨我？我是你娘，你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人恨我？！”
“她不是低贱的女人！她是我的妻子，是未来的侯夫人！”
萧羿已是不耐，红着眼睛大吼着拔出腰间短匕，抵在自己脖颈间，看向管家：“如果你们不想侯府失去一位继承人，就快将少夫人抬去我的卧房！”
管家深知自家小侯爷向来说到做到，又眼见匕首都已经刺入脖颈，血顺着流下来，哪里还敢耽搁，也不再听候夫人的话。
连忙让人去办。
“你想干什么！”侯夫人受不了萧羿的忤逆，胸腔不住地伏动，由丫鬟合力扶着才勉强站立，“她已经死了！你把个死人恶鬼弄你卧房做什么！你还想同她同床共枕不成！”
可萧羿根本不理她。
下人们害怕萧羿真的一匕首结束自己的性命，也不敢再听侯夫人的话。
因此，没一会儿，停放在大堂里的乌木棺材就被抬到了萧羿的卧房。
侯夫人还在闹。
这时，余阳侯匆匆赶了过来。
他留着短须，眉目威严。
周灵素跳塔后，萧羿突然离府，侯府大乱，生怕儿子寻短见，他也连忙出去寻找。
这时才得到信儿回来。
一见萧羿的模样，他也惊了：“羿儿，你……”
才短短半个时辰没见，他竟然比他还要苍老！
侯夫人却似抓到了救命稻草，扑过来抓住他，哭叫起来：“侯爷，羿儿被周灵素这个恶鬼缠上了，是周灵素将他变成这样的，她还让羿儿把她的棺材给搬到了卧室里！
她肯定是要做法害羿儿，这些人都不听我的，你，你快去护国寺找法师过来！”
余阳侯听得愣在那里。
要是以往，他定是不信的，可现在亲眼看到儿子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，他也难免会往他那个儿媳身上联想。
她死得那样惨，确实有可能会变成恶鬼。
余阳侯又下意识地去看萧羿。
却见他正朝他走来。
他顾不得再多想，正要拉住他问问情况，他却看也没看他一眼，越过他径直往他身后走去。
余阳侯愣了下，跟随众人下意识地转过身。
然后发现，他们身后的一棵梅树下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。
那人一袭玄黑衣裙，乌发轻挽，云鬓堆叠间，更显出那张小脸儿美得如娇花吐蕊一般。
在她身边还站了个同样穿玄色衣裙的丫头。
众人被她的美貌惊艳到。
一时寂静。
只有萧羿的请托声：“我都已经准备好了，您请出手吧。”
谢琉璃点点头，举步往卧房里去。
她举止优雅端庄，带着贵气和神秘。
余阳侯以及他身边的人都下意识的让出了道。
当谢琉璃走进卧房时，余阳侯才如梦初醒，扬声问道：“你是何人！”
“周云观主人谢琉璃。”
谢琉璃回了一句，看向身旁的萧羿：“你不出去？”
萧羿走到卧房里的乌木棺材旁，摇头道：“我不出去，我要看着她回来。”
谢琉璃便不再多说什么，也转身走了过去。
余阳侯惊愕于“周云观”三个字。
待要再问，房门就已经在眼前关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