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氏脸磕在门槛上,眉骨处立时就肿了起来,疼得钻心。

她却也顾不得这疼,像一只过街老鼠,慌里慌张跨过门槛钻进府中。

等府门在身后关上,李氏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,瘫倒在台阶之上。

然而,仅仅一门之隔,外面的嘲讽谩骂之声犹如跗骨之蛆,如影随形。

脸上湿湿黏黏的,有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。

一滴一滴落在手臂上,鲜红的颜色瞬间沾污了华贵的布料。

李氏看着还在不断往下滴落的鲜血,终于崩溃,捂住脸放声痛哭了起来。

她周围原本站着好些丫头婆子小厮,见状非但没上前,还立刻散去了。

都知道李氏最是好脸面又刻薄不留情,现下这样狼狈,他们要是上前,被李氏记住长相,等事后必定要被收拾的。

李氏独自坐在台阶上哭了一会儿,等情绪平复下来,喊了一声秋月。

秋月就在旁边躲着,听见李氏叫喊,只能硬着头皮出来。

还好李氏没说什么,只是让她扶着回了后宅卧房。

洗漱更衣收拾了一番之后,除了脸上的伤口,深陷憔悴的脸颊,在华服珠钗的加持之下,李氏又恢复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。

府医这会子也提着药箱赶了过来。

李氏闭着眼睛让府医将伤口包扎好,问道:“大爷二爷怎么样了?”

府医道:“大爷伤得不轻,除了外伤,内里也伤着了,还需要服药静养一段时日。”

李氏猛地睁开眼睛:“可会影响到他春闱科考?”

府医道:“夫人放心,距离春闱科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,大爷的伤定是能养好的,只是在这期间不宜过度劳累,嗯,房事上也要克制,大爷身子有些亏了。”

李氏一听瞬间暴怒,攥着拳头冲着桌子砸了好几下,骂道:“江白梅那个贱货,勾得大爷亏了身子,竟然还敢倒打一耙上门撕扯,害得大爷伤势更重!我真该活撕了她!”

府医见她这样,也不好再多说什么。

谢运生身子能亏空成这样,只一个女人怕是不行,有些症状瞧着像是染了脏病,怕是经常嫖。

李氏自然是不会想到自己儿子能做出这种事,将所有罪责都怪在别人身上。

骂完江白梅又骂谢琉璃。

好一通发泄才渐渐平静下来,又问道:“二爷呢,二爷怎么样了?”

李氏不顾身份脸面当着府医的面就暴怒喝骂,让府医有些尴尬,但说到谢周生,他脸色就有些凝重了:“二爷病情一直在加重,除了固有的病症,心病更多一些,若能把小姐找回来,或许还能缓解一二,如若不能还是要尽快寻找名家大手,老朽已是无能为力了。”

李氏的手不住地颤抖。

谢琉璃就是个恶鬼!

别说如今寻她不到,就是真寻到了,她也绝不会让她到周生身边!

她要将这个祸害立即打死!

“李云瑶!”李氏叫道,“云瑶呢?表小姐呢?叫她过来!”

秋月扑通一声跪下来,瑟瑟发抖道:“表小姐昨日就失踪了,她身边的丫头昨日来回过话,但是那时二爷正不大好,紧接着大爷又出了事,奴婢便忘了回禀夫人,但奴婢绝对不是有心的,夫人饶命啊!”

“失踪了?”李氏不敢相信,“她好好的怎么会失踪?”

秋月道:“奴婢不知。”

李氏烦躁起来,拍桌道:“那还不快赶紧派人去找!”

她倒不是在担心李云瑶,反而有些怨恨了。

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,连江白梅那个贱人都能拿出七万两银票。

她这个好侄女却连面都未曾露一下。

如今周生病成这样,想让她带着在周生先去京城,让她父亲寻太医来看看,她却失踪了?

恐怕不是失踪,而是瞧着她谢家失势,害怕出力,便赶紧躲了起来。

等事情过去,就会若无其事地跑出来。

上次在谢琉璃院子里遇险,她不就是这样吗!

怨生恨,恨生戾。

李氏此时再不觉得李云瑶哪里都好,只觉得她分外可恶,自己是猪油蒙了心,才会被她哄骗,对这么个外人掏心掏肺!

她心中发了狠,等把人找到,必定要从她身上把这么多年的投进去的心血连本带利全都收回来!

秋月领命下去了,府医也离开了。

两个儿子虽然都躺着,好在现在都在府中,还算平安。

李氏难得有了片刻的宁静,却还是心神不宁,越想越恼,越想越六神无主,最后豁然起身,让人备车去了府衙大牢。

使了五两银子才见到了谢文山。

谢文山面朝下趴在草堆里。

被扒了外袍,换上了单薄的囚衣,腰臀部位渗着血,一动不动,也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带李氏过来的狱卒叫道:“谢文山你夫人来看你了,快起来!”

谢文山终于动了,费力地侧过脸,见李氏真的在外头,勉强打起精神爬过来,有气无力地怨怼道:“你还知道来看我啊?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过来收尸啊!”

李氏见谢文山这惨状本来还有些心软,但被谢文山这么一怨怼,心里的怒火又蹭蹭蹭地冒了上来,好声好气将狱卒请走后,手伸进去往谢文山身上挠了两爪子:“你这个昧良心的,你也不看看我头上的伤,是我不想来吗!”

谢文山一愣,仔细一看才发现李氏头上当真缠着绷带:“你怎么也……你没去找老太傅吗?你没告诉他孟成济是怎么害我的?咱们两家可是亲家了,他不会不管咱们!孟成济那个狗东西,我定不会饶他!”

李氏气得更狠了:“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!”

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,末了咬牙切齿骂道:“当初我要把谢琉璃给周润才你偏不让,还打了我一巴掌,如今怎样?如果不是你这个糊涂的狗东西,咱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

谢文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本来就快喘不上气,又被李氏这么一骂,双眼发直,将要背过去。

李氏看他这样子,也只好暂时止住怒气,伸手进去掐他的人中。

好一会儿谢文山才喘上了那口气。

李氏收回手,没好气地问:“你说吧,现在该怎么办!”

谢文山喘着粗气,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:“那,那现在咱家还有多少现银?”

李氏道:“哪里还有!那周润才要十万两,江白梅手里才七万,剩下三万两也不是小数目,咱家一年的收益你还不知道吗?哪里能一下子拿出来。

我出门去借,可那些人一见咱家失势,便躲得飞快,我连面都见不上,最后我只能抵押了几个铺子才凑足的三万两。”

谢文山闭上了眼睛,无力地趴在了地上。

李氏现在也是全然没了章法,拽着谢文山的囚衣:“说到底这些事也都是你的过错,你不能就这么待在牢里万事不管,你得想想办法!我还有运生,周生,宝生,他们不能就这么被你给牵累了!”

谢文山没有说话,停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卖了吧。”

李氏道:“什么?”

“宅子,铺子,田庄,奴仆全都卖了。”谢文山似乎有了些精神,支起身子道,“我已经得罪了孟成济,官途再无指望,咱们家能指望的就只有运生了。

春闱就快要到了,你带着他提前入京,让他多多结交权贵,这方面不要吝惜银钱。运生不是说过,他还结交过世子吗,让他多多约见世子,这些都会是他的助力!”

李氏已经是六神无主,谢文山这主意有些道理,她的心立时就定了下来,点头道:“对对,还有周生,他现在需要太医来看看。”

谢文山目光晦暗不明:“一切以运生为重,周生是拖累,咱们家经不起拖累了,你若实在是放不下,那就放下面子去求求你那弟弟,将周生安置到他府上,待运生金榜题名再接回来也不迟。”

李氏想起弟媳居高临下的嘴脸就怵得慌,可谢文山说得有道理,她又没别的法子,只能同意,站起来道:“我这就回去办,等运生高中再过来看你。”

谢文山点点头,此时身处囹圄,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百般嫌弃的妻子,竟然也生出了几分亲切不舍,颤声嘱咐:“你们还能记着我就好,对了,走的时候记得给我找个大夫,送点棉被棉袄这风御寒之物过来,这里太难熬了。”

李氏敷衍着答应一句,转身走了。

找大夫?

送东西?

这糊涂东西得罪了知府,连她进来看他都要使五两银子,再要给他找大夫,添置东西,怕是要上百两都打不住。

如今家里是什么光景,能这么造吗!

李氏摸着自己的脸颊,虽然现在脸上已经消肿也不疼了,但那时被谢文山抽到头脑发晕的感觉还历历在目。

这么个心狠的糊涂东西,将来还不知道要给运生惹下多大祸!

还是老实待在牢里吧。

如果他命大能等到运生高中,待她掘地三尺挖出谢琉璃和李云瑶,泄了心头之火再来救他。